第一章 伤!神弓对龙弓
师父说过,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……
“是啊,”类龙点点头,看着虚掩着的茅屋小门,赞同道:“的确有些不大对劲,师父好象都一次没有睡午觉呢。”
类龙真的害怕了,连忙上来抱住我。我挣扎着,却怎么也挣扎不出类龙的怀抱,恨的我对类龙又打,又踢,又撕又咬。类龙的爪子上全是我咬出的血印,但是它就是不放手。
我的心一沉,感觉到事情不妙,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师父如此郑重的装束,难道有什么强敌出现了吗?我顺着师父的眼光看去,才发现,不知什么时候,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远远的站在小屋前,浑身服饰鲜艳异常,华贵而不可仰视,但是,那个人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气氛,让人莫名其妙的感到寒冷。靠的近些,才发现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,岁数比师父略大,剑眉入鬓,英气逼人,只是在额头、眼角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黑气,使他显得更加阴森而妖异。
“说!师父有没有教过你!”
类龙看了看那小屋,又看了看我,没有说什么,只是将包袱默默的递给了我。我看着,浑身颤抖着,迟迟不肯接过去。
类龙想了想,沉默了,摇了摇头。
“我,”我低下了头,“我不知道……”类龙和我都沉默了,各自想着心事。我从小就无依无靠,一直跟着师父,打心底,我早师父认做了我的母亲,现在才发现,我对师父是那么依恋。如果师父离开我……我不敢往下想了。突然,我想到了那封信,有了主意。
师父劈手夺过了信,依然看着我,没有说话,空气像是凝结住了一样,静的让人感到窒息。
“师父,”类龙终于忍不住了,有些可怜巴巴地说道,“是我错了,我不应该偷偷跟着你们,没有听你的话,师父你狠狠惩罚我吧。”真是稀罕,它居然主动要求惩罚。
我下定了决心,乘着师父不在,瞧瞧信,反正师父不会发现的,我快被好奇心憋死了。于是,我又返回了小屋。师父的重要东西都塞在一个角落中,但是,这瞒不过我。我扒开了墙角的稻草,手伸进去探了探,感觉抓住了一个圆桶状的小管子,拿了出来,正是那个涂着红漆的小木桶。
但是,这一切,已经不存在了,唯一留下的,只有孤独的我。
金石看了我一会,我发觉他的目光相当奇特。终于,他看了一会,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,只是说道:“雷,你的师父现在只是暂时安全了,但是,她还是有生命之忧的。”
我的心在砰砰跳,知道这样做是大大的不应该。师父说过,在学弓之道之前,一定首先要学会做人之道,走光明之路,我知道,现在我偷看师父的私信就不是做人之道,但是,为了解开心中的那个谜团,顾不上那么多了。我一咬牙,从里面将那个卷成一卷信抽了出来,展开。
“不错。”金石继续说道,“你也许很奇怪,为什么师父从来没有向你提起过龙弓。这个世界有白天,也有黑夜,有光明,也有黑暗,所以,有神弓,就有其反面:龙弓。如果说神弓走的是光明的弓之道,而龙弓就是一条黑暗之道,是一种极端邪恶的弓。”
“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。”金石说道。果然,师父虽然还是昏迷,但是,在微弱的烛光下,师父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些红晕,呼吸也平稳了。我终于松了一大口气。
“师父,我……”
我仔细打量手中的那个东西,似乎是竹节的一段,表面非常光滑,被精心打磨过。握在手里的时候,感觉到上面有一些细微的划痕,我借着屋外的光线,看见上面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,活灵活现,做工精美。在竹桶的顶端,是一个塞子,我小心翼翼的拔开了塞子,露出了里面的黄色纸绢。
此时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,但是,一股不知名的气支持着我,让我脚下不停,只奔微风微风山谷而去。当我翻过山头的时候,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,但是,令人感到万分奇怪的是,初生的太阳被一片乌云遮盖住了,我的心头掠起一阵不安,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噩梦,风变得冷了,吹得我头皮发麻,梦境中的一切正在慢慢重现,那风,那乌云,还有那陌生的弓箭手……
第二天,等我醒来,早已经是天光大亮,师父早以不见了踪影。我出了门,发现类龙正蹲在门口等着我,有些急不可耐的样子。
金石苦笑了一声,微微摇了摇头,似乎连说话都很困难,轻轻说道:“我没关系,刚替你师父输入了法力,精力有些不济了。”
“笨蛋,”我怒气冲冲地说道:“师父很小气的,而且最讨厌人家不听她的话,肯定是这件事情惹恼她了。”我哼哼了一声,继续说道:“你就等着被师父剥皮吧,让你不听话。”
就这样,我换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,每次都换出一盆红红的水,我知道,那是师父的鲜血。终于,金石换出来的血水颜色越来越淡,最后一次,盆子中多了一截断箭,金石关上了门,就再也没有出来过。天色也不知不觉再次暗淡了下来。
我又惊又喜,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,帮着金石,一个抬头,一个抬脚,将师父弄回到屋中,放在床上。
“类龙,我想看看师父的那封信。”我说道。
“师父……”我刚想说什么,师父却突然抬手制止了我。
此时,师父突然抽出了箭,弯弓。我努力分辨着,越是想看清,就越看不清楚,满头大汗。那个人也抽出了弓箭……
“就这么办。”
“如果,我是说如果,想象一下。”
“肯定是的。”我说道,不知道是说服类龙,还是在说服自己。
门还是没有动静,屋里静悄悄的。类龙同情地看着我,点了点头。我长叹了一声,抽了抽鼻子,背上了包袱,一步三回头的慢慢朝着远方走去。类龙一直站在那里看着,伸着脖子,看我走远了,还恋恋不舍地向前走着,看着,直到我翻过一座小小的山包,类龙那惆怅的面孔才消失在地平线下,而我的心,此时也是空落落的,悲从心来,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滚落下来,遥望四处,大地虽然宽广,可是何处才是我的归宿呢?
我有些内疚地低下了头,说不出话来。
“师父!”我高喊着,已经不像是自己的声音,一下子失去了平衡,摔倒在地上,连滚带爬地向师父挣扎过去。
“射伤你师父的,是一个叫龙飞扬的弓箭手。”我突然想起了那封信。
我的嗓子已经哭哑,血丝从我的嘴角渗了出来,可是,小屋的门始终紧紧关闭着。我终于知道,师父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,我那个善良和蔼的师父,此时是如此的决情,为了维护弓之道,竟然如同刚石般不为所动。
师父笑了,轻轻抚摩着我的头发,眼里有些伤感。
一定是这样的,一定是!师父认为她保护不了我,所以还不如让我远走高飞,又怕我不肯离开,才硬起心肠这样做的。可是,身为神弓的她,会惧怕什么呢?我的脑海中又闪现出了刚才的一幕:那箭,那我从来为见识过的箭,那异常妖异强大的箭!我猛的站起了身子,胡乱将衣服塞进包袱中,将师父的头饰小心地放进怀中,背起了包袱,坚定的迈开大步,在夜色中辨明了方向,飞奔起来。
“到哪里去了?”我急切地问道。
对于少年的我,烦恼就是整天和类龙斗气,不停的劈柴,被师父打骂。这可能就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道理吧,生活是那么无忧无虑,轻松愉快,天也是蓝蓝的,风也是轻轻的,这一切,都是因为师父,有师父为我挡风遮雨,呵护着我成长,为我顶着一片晴朗的天空。可是,这种日子能持续多久呢?
我搬了一把椅子,坐到了金石的身边,烛光一晃一晃的,金石脸上没有了往日那中神采飞扬的神态,好象有着什么心事。
“我也希望是这样的,”类龙喃喃说道,“这样太奇怪了,还不如让师父揍我一通来得痛快。”
“没,没有……”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,一半是后悔,一半是有些委屈。我毕竟是担心师父才那样做的啊。
我的脚下都是路,可是我的心却已经迷失,不知道该何去何从,如同被抛弃在荒野的婴儿一样无助,一样恐惧。不知不觉中,黑夜就这样悄悄降临了,不知怎么的,我只是感到害怕,四周不在充满虫儿美妙的低鸣,树摇曳的哗哗声,夜的安谧,取而代之的,是黑暗的压抑,在夜色中弥漫的,只有寂寞和孤独,寒风瑟瑟,我缩着身子,抱紧双臂,徒劳的瞪大着眼睛,却什么也看不到。现在我才知道,我快乐,因为是有师父,我自信,是因为有师父,我的箭充满力量,也是因为有师父,无论我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,总能感到背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我,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在看着我,那就是我敬爱的师父。虽然师父有时候很不耐心,有时候很小气,有时候会任性,随意打骂我,可是,我知道,师父是真心对我好,呵护着我,每当我需要帮助的时候,师父总是会出现……
“金石,金石!师父她,呜呜呜……师父她……”
是师父,没错,是师父。我能清楚看见师父鬓角上的每一根秀发,在风中微微舞动着。师父此时华服高髻,长裙倚地,眉目秀美,略含煞气,眼睛烁烁放光,眉头微皱。她的一只胳膊裸|露着,如同白玉般光洁,更无半点瑕疵,另一只胳膊藏在长袖中,手中,握着淡黄色长弓,如临大敌一般。
草地上,师父侧握在那里,脸色苍白,毫无血色,双眼紧闭,弓落在一旁,在她的身旁,是一滩鲜血,染红着周围的草地。
“明天在做吧,师父,我怕你把眼睛弄坏。”
师父之前的异常行为,还有师父为我准备好的衣服,这一切,并不是突然发生的。我慢慢理着思路,回想着,清凉的夜风也让我滚烫的额头清爽了下来。师父早就想让我离开了,并不是由于我的过失,一定是这样的,否则师父不会连夜替我收拾衣服,还把她最喜欢的头饰悄悄塞在我的包袱中。可是,师父为什么要让我离开呢?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,为什么要这么绝情的驱走我?有什么原因不能让我守在师父的身边呢?这个时候,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语,让我浑身发冷:避祸!
“就看一眼,只看一眼,你不想知道信中有些什么吗?”类龙没有说话,又默默点了点头。
“上天啊,可怜可怜我师父吧,”我喃喃说道,举眼向天,“天上的诸神啊,你们能听到我的请求吗?如果可以的话,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师父的命……求求你们了,让师父平安度过难关吧,让我受什么惩罚都可以……只要师父可以好起来……”
“雷,你长大了,有些事情,也应该让你知道了,”他喘了一口气,继续说道:“以前你师父不告诉你,是因为害怕扰乱了你修行。她太过自信,相信这种事情不会发生,可是,它还是发生了。”
“可是,师父,”我嗫嚅道,“冬天才刚刚过去啊。”
“他不是一般的弓箭手,而是一个龙弓。”
“师父,我……我错了。”
师父有些心不在焉,想着心事,听到类龙这样说,抬头看了看它。
“说!师父是怎么教导你的!”师父突然大喝了起来,震的我的耳朵嗡嗡直响。
“你走吧,不要再回来,永远也不要再回来。我,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徒弟……”师父的脸在阴影中,看不清楚表情。
我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听着,知道一个大秘密将从金石的嘴中吐露出来。
金石皱着眉头,粗大的眉毛拧成了一团,喃喃道:“我,糟糕,我还是来晚了……”说着,他推开了我,跪在地上,轻轻将耳朵放在师父的胸口,小心的倾听着。我屏住呼吸,看着他。好象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,金石吁了一口气,说道:“雷,你师父还没有死!快,帮我一把!”
“师父!”我惊叫着,突然猛的一挣扎,手抓了个空,身体如同从万丈悬崖上跌落下来,一声惊叫,醒了过来,才发现是一个梦。眼前的景物又恢复了夜色的面目,静悄悄的,只能听见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。我似乎还停留在刚才梦境的最后一刻,那箭,闪烁着强烈的光芒,天上响起了滚滚的雷声,气势惊人,闪电劈开了天穹,箭化成了一条威猛无比的巨龙,直扑师父的胸膛……我不敢再想下去,闭上了眼睛,使劲甩了甩头,想将那个幻像从脑海中驱逐出去。可是,那个梦太真实了,又那么可怕,我的背脊凉飕飕的,不知道什么时候,汗水早已经湿透了全身。
“师父!”
“雷,你听着。”师父恢复了平静的语气,但是却隐隐有一种冷若冰霜的感觉。
“弓之道的是绝对的光明之道,修炼弓之道的人也必须是纯洁之极的人。任何一点污点都不能出现,任何一丝的阴暗都将引诱修炼之人走向歧途,很多人都失败了。当年,我的师父,也是因为一点小事情而赶走了金石,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弓之道的纯洁。你去吧,弓之道,不适合你。”
“师父教过你偷看别人的信件吗?”师父冷冷地问道。
“拿来!”师父又跨前了一步,柳眉高竖,脸色煞白,目光如刀。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师父如此生气的样子,知道自己闯大祸了。在师父那无比威严的目光下,我开始有些发抖了,慢慢从背后伸出了手,手里还紧握着那封信。
“师父!”
令我感到吃惊的是,那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,遒劲有力:妹阮白云:久未得妹之消息,兄甚为挂念,饭不思,茶不饮。闻妹收一徒,兄甚喜,约三日后拜访。万望妹勿要推辞。
晚上,吃过晚饭后,师父一直很少说话,只是在月色下缝补着衣服。月亮好圆,将一片清冷的月光撒向大地,夜色一如既往的安逸,而此时,却静的让人有些心烦意躁起来。我和类龙也没有向平时一样说个不停,在草坪上玩耍,只是偷偷瞧着师父的一举一动。月色下,只见师父穿针引线,手法熟练。
“你手里拿着什么?”师父低沉地说道,语气异常的严厉。
金石看着我,疲惫已极,过了一会,才开口道:“雷,来,坐到我身边来。”
“好吧,好吧,”类龙咧了咧嘴,作出一副怪样子,“我是跟了,可是,可是……我没有跟到底,只是远远看到了城市的影子……”
类龙耸了耸肩膀。“你听到师父的鼾声了吗?龙的听觉一向很好的,我听到师父睡在床上,翻来覆去,压的床嘎吱嘎吱响,就是没有鼾声。”
“师父说,做弓箭手之前,必须要做人,做正直之人。”我低声说道。
这个时候,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,我猛的一回头,一愣,突然向他扑了过去,好象找到救星一样。
“师父呢?”我问道。
师父放下了手中的针线,看着我,在月光下,师父的眼睛盈盈发亮,如同湖水一般美丽,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师父这样温柔。“孩子,终归有一天,你会长大,而师父,也会慢慢边老,变丑,没有力气,不能帮你做任何事情的。”
我不敢进去,害怕打扰他,心急如焚,如同热锅蚂蚁般在外面团团转。
“什么?”我跳了起来,“那该怎么办?”
“站住!”师父向后退了一步,“再过来一步,我亲手了断了你!”
类龙吓了一条,连忙摇头,“没有啊,我很老实的,自从你们出去,到那个什么城市去,我就一直很乖的待在这里,没有跟着你们去……”
师父拿出一支箭,当着我的面,将箭慢慢举起,然后,一用力,那箭被折成了两段,发出清脆的破裂声,那声音,如同刀割在我的心头一样,让我剧痛无比。
朦胧中,眼前渐渐模糊了,然后,又慢慢清晰起来,我看到了熟悉的蓝天和白云,微风山谷遍布着青青的绿草,是那么安谧和谐。我能感到自己似乎飞了起来,看不见自己的身躯,轻飘飘的,如同鸟儿一样。我努力寻找着,终于,那座熟悉的小屋出现在我的眼前,我的心头一热,视线移近了,可以清楚地看见小屋的上空,悠闲飞翔的鸟。它们似乎并没有发现我,停在小屋的顶上,懒洋洋地梳理着自己雪白的羽毛。师父呢?我想到,目光所及,什么都没有发现,类龙也不知去向,整个微风山谷空旷而平和,没有一丝动静。师父也许还在睡午觉吧?我暗自想道,想进到屋里看看,融化在空气中的我,可以自由来去,但是又有些犹豫,生怕打扰了师父的美梦。
“雷,”类龙也有些伤感地说道,“听我的劝好不好,师父一定会后悔的,她迟早会让你重新回到这里来的,相信我。”
我没有回答它,反问道:“类龙,如果师父离开我们,会怎么样呢?”
“可是,可是,”类龙犹豫了一下,说道,“这样不太好吧?”
类龙一直在旁边听着,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它也吓傻了,束手无策的站着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它看到我摔了出去,惊叫道:“雷,血,血!你的脑袋流血了!”
我没有理它,继续看着小屋。已经好几个时辰了,小屋还没有什么动静,往常这个时候,师父也该起来了,但是,今天就是有些奇怪,连四周都静悄悄的,让人压抑,愉快不起来。说实话,我倒真的希望是类龙的不听话让师父生气,但是,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,心情总是有些沉重。一定是那封信,一封由牧羊人从远方带来的信,那是用一个涂着红漆的小木桶子装着的黄色绸缎信纸,显得雍容华贵。当师父一看到那个木桶的时候,脸色一下子就变了,变的有些苍白,怪可怕的。当她从木桶中抽出信的时候,脸色是那么凝重,虽然师父不动声色的看完了信,有将信塞回了小木桶子,继续自己该干的事情,但是,我还是感觉到了师父那种紧张的情绪,她的手有些发抖,这让我相当的不安。
我点了点头,看着小屋。过了一会,我又问道:“类龙,是不是你最近闯了什么祸啊,惹得师父不高兴?”
“去吧,待在这里,只有碍手碍脚。快去烧些热水来,还有柴火,快啊!”
“师父……”
“傻孩子,去睡觉吧,天色不早了。”
类龙想了一会,说道:“我会很难过,雷你呢?”
我的脚下,包袱已经散乱开来,一定是在我昏睡时不断的挣扎,弄散了包袱。我弯下腰,收拾着包袱中的衣服,又是一愣。包袱中,整整齐齐的码着我的各种衣服,我随手拾起一件,上面留着细密的针脚,每一个破洞都被小心的补好。在衣服下面,赫然是一件师父的首饰,黄金打造的凤钗,做工精美,我知道这是师父最喜欢的头饰,常常舍不得戴的,更不用说给我看一看。我突然直起了身子,感到事情不妙,心中糊涂,脑海混乱。
“没关系的,雷,我想今天就做完。”
我抬起脚来,狠狠踢了一下它的屁股。类龙望后缩了一下,委屈地争辩道:“这种事情不会惹师父生气吧,我只是小小的跟了一段……”
“拿来。”
“师父!”我用力摇着师父,师父的身体软绵绵,冰冷,没有任何反应,双目依然紧闭。突然间,我感到天塌地陷,世界都崩溃了,眼前金星乱冒,胸口一热,口中一甜,一口鲜血猛的喷了出来,洒的胸襟上全是斑斑点点。
“一大早出去了,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。”
“怎么办?”类龙没了主意,看着我,问道。
“可是,那个龙飞扬为什么要伤害师父?龙弓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弓呢?”我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。
也没有别的办法了,我再次看了看小屋,咬了咬牙,跪了下来,恭恭敬敬地向着小屋磕了三个头。
师父又向前跨了一步。
我抽泣着,可怜巴巴地看着那扇门,“师父……”
“师父!”我喊道,感觉整个心都冷了,骨髓都要冻僵了。
这个时候,他开口说话了,可是,我只是看到他的嘴唇在动,却根本听见不见任何声音。风依然在吹,树林依然在摇曳,但是,任何声音都不再出现,所有景物如同隔了一层透明的纱一样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。师父也开始说话了,我努力地听,却什么都听不清楚,只能干着急。就在这个时候,我好象不由自主的开始移动了,越飞越高,越飞越远,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,两个人的身影也模糊起来,像湖水的涟漪一样扰动着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我问道,“是谁,是谁伤了师父?”
“下个冬天呢?你始终要穿衣服的啊,师父乘着空的时候,还可以帮你缝缝补补的,等到以后,你可要自己照顾自己了。”
夜色中,传来了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声,那声音是那么凄厉,我停住了脚步,犹豫着,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前走。冷风刮的脸生疼,我的心依然是那么冰冷。
没有办法,我回屋里睡了,临到门前,我回头看了看类龙。类龙也无奈的摇了摇头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整个晚上,我睡得并不踏实,好象总是在做着一些奇怪地噩梦,梦见师父,还有类龙……当我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,发现师父依然没有睡,在昏暗的烛光下一针一线缝着,缝着……
“那师父你呢?”
“雷……别哭了,师父她……”类龙担心地说道。
“雷,”类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了我的身边,悄声说道:“我感觉好象没有那么简单,师父今天太异常了……”
金石接过热水,二话没说,连忙进了屋子,关上了门。我焦急地在门外等着,不一会,金石又急冲冲出来,手上全是鲜血,满头都是汗。
正在徘徊间,突然,停在屋顶的鸟儿像是受了惊一般,纷纷扑喇喇飞了起来,急冲冲向远方飞去。这个时候,一股冷冷的风刮过山谷,连天色也阴暗了下来,乌云密布,在风声中。草儿低下了头,低低的呜咽着,让人心头一冷。这个时候,小屋的门开了。
“雷,你在担心什么呢?”类龙有些忧心冲冲地问道。
我点了点头,撒腿跑开,去准备金石要的东西。这个时候,我环顾了一下四周,却没有发现类龙,真是奇怪,在这个节骨眼上,类龙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。
我有些奇怪地看着类龙,问道:“咦?你怎么知道师父没有睡觉?难道你能透视不成?”
我打定了主意,就算是师父会生气,就算是师父会责骂我,就算是师父打断我的腿,就算是师父会将箭射我的心窝,我,雷,师父的徒儿,也要回到师父的身旁!我还是师父的徒儿,即使师父不愿认我这个徒弟,在我心中,师父的位置是没有什么人可以取代的,尤其是这个时候。我的脚下生风,黑夜中,似乎一切道路都看的清清楚楚,丝毫没有犹豫,我突然明白了,师父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,永远也不能舍弃的指路明灯。我越跑越快,越跑越轻松,疲惫一扫而空,取代的是焦急的心情,真恨不得插上双翅,马上飞回到师父的身畔。
金石喘了一口气,顿了一下。
不知哭了多久。
“没,没什么……”我慌了,向后退了一步,手藏在背后。
我加快了脚步,眼看就要看到小屋了,这个时候,突然,天上,响起了一个炸雷,震的大地都在颤抖,让人肝胆俱裂!我被吓的停住了脚步,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脖子,脸色苍白,想起了梦境中发生的一切,心跳不止,继续狂奔起来。
“信?为什么啊?”
过了许久,师父终于长叹一声,在椅子上坐了下来,用手撑着额头,显得相当疲惫。
我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师父。
“师父!”我真的惊讶了,感到事情不妙,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冷,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,如同被秋风吹动的树叶一样。
兄龙飞扬拜上我看了半天,对那文绉绉的东西不是太懂。看来看去,好象也没有什么大事情,不过是个叫龙飞扬的什么自称兄的人要来看看师父,语气也相当的客气,本来这是好事情啊,可是师父却为什么那么紧张呢?我又看了一遍,依然不知所以然,只是那个龙飞扬提到了我,又怎么了呢?难道,这个信中还有什么隐藏的文字是我没有看到的吗?我对着阳光反复看着,越看越奇怪。
“你想啊,”我解释道,“都是那封信,自从师父收到那封信,就变了,一定是那封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。”
“我在做一会。”
“师父,师父!”
“离开?”类龙不解的抓抓脑袋,“为什么要离开呢?”
“怎么了,金石?你,你不要紧吧?”我惊慌地问道。
“师父是怎么教导你的?”师父慢慢说道,那声音冰冷,师父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,那么陌生,那么可怕。
“喂,类龙,”我悄悄对着类龙说道,“师父好象不太正常啊。”
“滚!”师父又是一脚,我仰面朝天,又摔了出去,后脑勺结结实实的碰到了石头,顿时头昏眼花。
我该怎么办呢?
“哦,下次不要这样了。”她轻描淡写地说道,径自走开,去打水了,留下了我和类龙有些错愕的傻在那里。
“热水,快!”
“没有去哪里啊,她手里拿着斧头,可能是砍柴去了。”这倒是很希奇,砍柴一向是我的事情,我通常都要砍很多柴,拿去换生活的必须品,师父是从来不碰这种粗活的。不过,我还是松了一口气,拍了拍自己的心口。
“师父,”我半跪在师父面前,手放在师父的膝盖上,“你永远也不会变老,变丑,没有力气,师父永远是我年轻的师父,美丽的师父,强壮的师父,我要向你学习一辈子弓之道呢。”
我的心情更沉重了。
“以后?师父,为什么……难道以后你不再帮我补衣服了吗?”
这个时候,门开了。我满怀希望的看着,只见师父面无表情的出来,然后将一个大包袱扔在了我的面前,一句话没有说,又返身回去,门再次在我的面前紧紧的关上。
“只有一个办法,那必须靠你,雷,”金石盯着我的眼睛,“龙飞扬是冲着你来的,雷,这就是你师父为了保护你才受伤的。而这一切,都是因为,你也是龙弓!”
“可是,我……”
我摇了摇头,看着师傅逐渐远去的身影,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的却越来越强烈了,好象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,沉掂掂的。
“师父……”我喃喃说道,站起了身子。不知道现在师父怎么样了,可是那个梦……不过,那毕竟只是个梦……
“给你缝衣服,”师父头也没有抬,专注着自己手中的活,“你冬天穿的衣服都破了,需要好好补一补了。”
“从今以后,我们再没有师徒之情,如同这断箭。你走吧,如果你还念着我曾经是你师父的话,就永远不要靠近这里,如果让我发现你,这箭,将插在你的胸膛。”说着,师父将断箭抛在了我的脚下,转身,回到了小屋,关上了门。
“可是……”我说了一半,又说不下去了。我很了解师父,师父决定的事情,是很难改变的。
“让开!”门外传来了师父的声音,显得非常不耐烦。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,挡住了阳光。我急忙转过身,将信放到背后,但是,已经来不及了,师父冲进了屋里。
终于,当我看到小屋的屋顶时候,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开来,晴朗如初,小屋远远望去,还是老样子,没有什么变化。随着我越跑越近,小屋渐渐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,这个时候,我突然停住了脚步,愣住了,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头脑,又瞬间回到了身体,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,踉跄了一下,几乎摔倒。很快,我又飞奔起来,想喊,可是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,眼泪却像决堤一般涌了出来。
“师父,我来了!”在黑暗的旷野中,我纵情地大喊着,“师父,我来了,不管发生什么,我也要回来!”
这是没有目的的旅程。
“师父,你在干什么?”我轻轻问道,不敢大声,像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小孩一样。
“雷,师父在气头上,”类龙耐心地轻轻说道,“你先避上一两天,等师父气消了,我再和师父说说……”
突然,门外的类龙喊了起来。“师父,你回来啦!”它的嗓门非常地高,故意说给我听的。我一惊,没想到师父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。
“雷,你出去,让我来。”金石下令道。
瞧,类龙一不小心说漏嘴了。我看着类龙,看得直到它发毛为止。
类龙真的有些害怕了,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小屋,悄悄地跑到了更远的地方,偷偷张望着,好象师父随时会出来剥它皮似的。
一天,师父接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来信,开始有些不安起来,心神不定,师父这种样子我倒是头一次看到,凭我的直觉,似乎出什么大事情了。
“你想师父离开我们吗?”
“黑暗之道,往往是便捷之道,龙弓受到某种邪恶的诱惑,有着神弓无法比拟的黑暗力量,所以,你的师父会败在龙弓之下。”
“师父,您保重……徒儿去了……”
“龙弓?”我好奇地重复道。
终于,一阵又一阵的疲劳向我袭来,在身体和内心的双重疲劳下,我就地躺下,感到浑身向散了架子一样,每块骨头都如同碎裂开来,眼皮沉重,总想粘在一起。尽管我知道不能这样睡过去,在荒野上毫无保护的睡着是十分危险的事情,但是,终于抵抗不住睡魔的诱惑,渐渐失去了意识,陷入了半昏迷,半睡眠的状态中去了。
“师父!”我顾不得浑身的泥土,头上的伤痛,也不管头上一股热流慢慢淌到我的脖子中,只是一个劲拼命向前爬着,泪水如泉涌。
正在我胡思乱想之时,屋内咕咚一声,好象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,我吃了一惊,犹豫了一下,伸手推开门,闯了进去。只见金石倒在地上,我连忙上前,费力的将金石扶了起来,他好重,想没了力气一样,软软的靠着我,勉强扶着墙壁,坐到了椅子上,脸色蜡黄,汗珠滚滚而下。
我扑到师父身前,浑身的血液在此时都凝固住了。师父身上,赫然插着一支箭!
终于,傍晚的时候,当太阳沿着山脊滚啊滚啊快要落将下去的时候,小屋的门吱呀一声,开了。师父从里面走了出来,我和类龙都抬头眼巴巴看着师父,但是师父好象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,手里拎着一只水桶。
“雷,你长大了,翅膀也硬了,可以不听师父的话了。”师父无力地说道,语气萧条。我的心如刀割,宁愿师父生气,也不愿意师父这么伤心。
“不要说了,雷,什么都不要说了。”师父的眼睛望着别处,“从现在起,我不能再做你的师父了。”
“不要再喊我师父!”突然,师父像清醒了一样,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一把扯住我的领子,她的力气大的惊人,一下子就把我摔到了屋子外面。
我愣住了,呆呆看着地上那断箭。类龙见我不再挣扎,轻轻松开了爪子,担心地瞧着我。过了许久,我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突然放声痛哭起来,跪在地上,手里紧紧抓着断箭,泪水和我的血染红了青青的碧草。
天色将明的时候,我远远看到了微风山谷的山头。
“师父!”我真的害怕了,趴在地上,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,用膝盖爬着,挣扎到师父面前,用力抱住她的双腿,喊道:“师父,徒儿知错了,请惩罚徒儿吧,打我,骂我吧,千万不要赶我走。”